現在，距離張同學走紅已經過去整整一周年。

(相關資料圖)

去年冬天，他靠著《Aloha Heja He》背景音的農村短視頻火爆全網。

這一年來，他多次表達拒絕簽約的愿望，甚至為此上了熱搜。他還拆掉了40多年的老房子，重新修建了魚池、涼亭、菜園，希望給創作帶來新的靈感。最后，他也不可避免地走上了直播帶貨這條路。

張同學。視頻截圖

【1】妥協

11月10日，營口市已經入冬，氣溫不算太低。張同學身著黑色衛衣和束腳褲，白色的運動鞋上鮮見一絲灰塵。在視頻中，他總穿一件墨綠色襖子和破了洞的棉褲。

許是喝過酒的緣故，他的臉頰有些泛紅，他把雙手放在桌上，左手疊著右手，端坐著。

出生至今，他一直居住于松樹村，初中肄業，曾在外打工。創業失敗后，他于去年冬天回村拍視頻，并擔任剪輯。

有人分析，他在7分鐘的視頻運鏡多達290多次，如果沒有專業的學習過相關的剪輯知識，很難做出這種感覺。還有網友猜測，是團隊操盤。但他說，那時的團隊僅僅是幾位沒有拍攝經驗的同村人。

后來很多人找他簽約，但他自稱多次拒絕千萬級別簽約費，且從未后悔。理由是，“不愿意我的賬號成為一個傀儡。”他一邊說，一邊拿出手機，展示某傳媒公司適才給他發的簽約邀請。

作為一個珍惜成果的人，他甚至都不愿意把賬號交給別人運營。

根據他多次在公開場合的講述，2021年11月份之前，他已經連著拍了一年半的視頻，每天一拍就是一整天，但只有這個號是他一手做出來的。

“我身邊不少人勸我別折騰了，說你就把那賬號給別人吧，一年啥也不操心，拿個一千多萬，日子多舒服。我也不是圣人，那么多錢，誰不心動？我也猶豫、動搖了無數次，還是選擇算了。”

然而互聯網似乎不給人太多猶豫的時間。現在，隨著流量下降，他被質疑江郎才盡。

最先被質疑的是粉絲量。去年11月中旬，張同學的粉絲還不到5萬，半個月之后，這個數字變成了1100萬。但一年過去了，他的粉絲數僅僅接近1900萬。

10月26日，張同學發布了“一周年回憶殺”視頻，坦白自己確實遇到了瓶頸。自今年春節后，他的流量一直在下降，直到6月份才漸趨穩定。他曾打算改變拍攝手法、剪輯方式、背景音樂格，但網友似乎并不買賬，“我不知道怎么改變更能讓大家接受，始終想不出更新穎的內容。”

他還寬慰自己，當初拼命拍視頻，是因為沒有別的退路，但現在他想明白了，他還有家人，本來就是農民出身，大不了再回去種田。他也承認，最初走紅只是因為掌握了一些流量密碼，趕上一時的熱度。“好的時候這樣，壞的時候也這樣，每天有點事干，我感覺就挺充實的。”

6月份，在沒有事先預告和任何經驗的情況下，張同學開啟了第一場直播帶貨。

他對那次直播的評價是，“不能說數據不好，應該說是數據很差。”結束后，有不少團隊找到他，說能把這些數據往上做一做，他一一婉拒了。

“我真沒把這個當回事，也沒想成為一個職業電商，每場GMV（直播帶貨成交總額）達到多少錢。我只想賣營口當地的一些特色產品，幫助一下鄉親們。”

但他還是總結了不少原因：沒有事先預告、不會介紹商品、自己不夠放松等……相比“網紅”和“電商主播”，他更喜歡被稱呼為“視頻博主”，拍攝短視頻是他熟悉且喜歡的領域，直播的時候，他總覺得有些放不開。

【2】謹慎

起碼現在，張同學不后悔做出“不簽約”這樣的決定。

那以后呢？沒有流量，也沒有公司再找你之后會后悔嗎？

張同學有些猶豫，想了幾秒才開口說：“不后悔，總會沒流量的，有高光的時候，就會有跌入谷底的時候，走好自己的路就行。”

他說，外人理想中的他，是能創造千萬GMV的張同學，他相信，只要愿意，他也能做到，但是那種“太過商業化的風格”不是他想要的。現在的收入足夠安穩地生活，他內心非常滿足。

對于用直播帶貨的方式變現流量，他很謹慎。因為“爆發式的流量容易出事，不管我直播得好與壞，都可能會在我顧及不到的地方出現問題。越是風口浪尖的時候，越不能立馬考慮變現，而應該穩穩當當布局謀劃，等到現在流量平穩的時候再帶貨正好，能走得更長久一點。”

爆火之前，張同學的人生一直都算不上順遂，甚至有些曲折。

結婚前，他省吃儉用攢了三四十萬。在那時候的農村，這筆錢足夠買個房子，讓一家人好好過日子。但他選擇了創業。

2012年，他到大石橋做汽修。因為一次火災，整個汽修廠都被燒沒了。他把老本賠進去之外，還欠下一堆債，直到2019年才還清。

“那時候我睡不著覺，腦袋里全是這些事情，每天熬到凌晨三四點，筋疲力盡了才睡著，早上七八點又醒了。白天上不來氣，感覺自己心臟不舒服。自己一個人跑了好幾趟醫院，醫生說我這是抑郁癥。”說起這段經歷時，張同學用雙手托著頭，無奈地看著天花板。他承認，他仍舊難以釋懷。

2014年初，他爸爸開著一輛白色桑塔納來到大石橋，把被子、鍋碗瓢盆，還有他和老婆孩子一車拉回來松樹村。“到院子里下車后，我感覺心情一下就開闊了，錢賠光了也就算了，起碼我還有個家。”

這是他爺爺的房子，承載了他的童年，也讓創業失敗的他找回信心。

這個院子后來出現在他的視頻里。貼著喜慶印花的木柜子、裂出紋路的窗戶和墻面、塞在枕頭底下的襪子、歇滿蒼蠅的土炕、一下雨全是稀泥的院子……他在這里演繹了一個東北農村“單身漢”的生活。

“每天的拍攝內容是我精心規劃過的，其中一半是我的策劃內容，一半是我每天必須得過的日子，但這確實是真真實實的農村生活。”他坦言。

剛開始拍視頻時，張同學和二濤每天拿著三腳架滿村走，一拍就是一整天。二濤和張同學從小一起長大。他本來在外打工，看見張同學在村里拍視頻，就給他幫忙拿相機。

村里的老頭和老太太們從來沒給過好臉色，覺得他們不務正業，和乞討的流浪漢差不多。“他們覺得正經年輕人應該找個班上，我和二濤都三十好幾了，我沒工作，二濤沒結婚，每天在村里晃悠，他們看不過去。”

之所以塑造一個“單身漢”人設，他承認有深層的顧慮。

他的妻子是家庭主婦，兩個孩子也還在上學。“我一拍就得折騰一天，又沒做出啥成績，總不能把老婆孩子也都搭上吧。后面火了之后更不可能了，我得考慮他們的處境，老婆出個門、買東西都不方便。孩子也要上學，要是別人都問他們你爸爸是不是網紅，這樣會給他們造成困擾。”好在現在流量平穩了，他考慮讓老婆孩子出鏡。

二濤。 視頻截圖

【3】幫助

最火的時候，每天有300至500人來到松樹村拜訪張同學，包括粉絲、媒體、傳媒公司、供貨商，還有不少上門求張同學傳授“秘訣”的網紅。

村里的路本來就窄。那段時間，車多，人更多。他在房間里接受采訪，接待訪客，粉絲們便隔著窗戶拍個不停。

張同學覺得很不真實，也有些困擾，“那段時間是我最累的時候，視頻兩三天就要更一次，但是不斷有人上門打卡，我只能拍一會停一會，等沒人的間隙再抓緊時間拍攝。”

不過，盡管網友把他奉為神話級的人物，村里的人卻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。“村里好多老人也沒有智能手機，他們根本不知道什么火不火的。就看見每天有好多人來村里看我。”

視頻火了之后，二濤也開了自己的賬號，現在粉絲近100萬。

二濤還在張同學的幫助下開了直播間，賣農產品，流量還不錯。雖然賺得不多，但“比打工的時候是強多了”。他現在的愿望是找個投緣的媳婦，好好過日子。

還有一位合作者是青云大叔。他以前在村里打工，一天工資100至150元。借著張同學的熱度，他的粉絲量也接近60萬。“剛開始就是覺得有意思，拍著玩，沒想到還能賺錢。現在賺的比以前多，我也沒有再去打工了。”青云大叔說。

青云大叔。 視頻截圖

現在，每天都會有十幾人來到松樹村找張同學，有些粉絲找他拍照，有些人只想和他聊聊天。村里的老人們知道他能帶貨，就找他搭話，請他幫忙帶帶農產品。

事實上，他帶的貨大多是營口的特產。開播前，有人送來一些榛子讓他品嘗，結果十個榛子里面有四五個都是癟的。他本著“品控必須嚴格”的想法，拒絕了一些人。

但在實際的供應環節，他能把控的并不多。比如，在直播間里介紹蘋果，可能全都很大，但是實際發貨卻有大有小。他的想法是，接下來盡量選擇深加工產品。

11月8日，是張同學最近一次直播帶貨，他有些局促。這場直播中推銷的是酒，定價不及原價一半。張同學承諾，買家收到貨后，可以開瓶試嘗，不滿意可以隨時退貨。

這樣的機制虧損率大，但他說自己并不在意。選品時，他還會在網上搜價格，保證他賣的價格一定得比市場價低。

11月8日那場，他賣了約1000單。他許下愿望：穩扎穩打，產品又好又便宜。

【4】嘗試

經過一次次進行改進，他學會了在直播前加上播前預告，學會了流暢地介紹商品，和鏡頭交流……他還決定翻新老院子。

老房子拆掉前，不少網友說它臟亂差，盡管每天都收拾，“但是就是收拾不出來，再怎么干凈，看著也是舊舊的。”

他感覺不能總是懷舊，人總得突破自己，于是決定改造。但新院子建起來后，網友說找不到當初懷舊的感覺了。

“我知道他們一時接受不了，所以我在視頻里一點一點把改造后的院子透露給大家看。”當他嘗試把傳統習俗融進新院子，才發現這并不容易。

每一次細微的調整，都會被網友拿放大鏡來看。當他換掉《Aloha Heja He》這首背景音樂時，很多人都接受不了，也包括他自己。“可能這個標簽已經死死焊在我身上了，很難擺脫掉。”

他幾乎是硬著頭皮嘗試新風格——鏡頭變少，節奏變慢，劇情增多，有時還會把視頻尺寸調整為橫屏。張同學說，農村的生活豐富多彩，他每天拍一個都不會膩，但人總沒法做到一招吃天下。如果不做出創新，網友們總會厭倦的。

在刷屏社交平臺后，網絡上出現了不少記錄80年代東北農村生活的視頻，以及與張同學相似的剪輯手法。他不建議別人模仿他的風格，“好多人模仿了沒多久就放棄了，因為這個確實不像他們想象中那么簡單，首先是鏡頭非常多，我每天的至少拍攝十個小時，其次是如何把幾百個鏡頭流暢地結合在一起，并不是說一則視頻有幾百個鏡頭就一定能上熱門。”

對于未來的創作，他已經有了一些頭目和思路。他深信，今年深冬時，流量可能會有所提升，也有一些新的作品帶給網友。但他也清楚，不論做出怎樣的改變，都不太可能超越之前的風格。

“誰也沒法永遠站在流量的頂峰，唯有穩扎穩打，走扎實了，才能走得更長遠些。”他說。

翻新過的院子。 視頻截圖

九派新聞記者 辜子旋 遼寧營口報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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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來源：九派新聞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