獨坐窗前，打開已經讀到一半的書，行行文字散發著墨香，讓我的心充實而安寧。每每打開書，母親的面容就不自覺地浮現，“我就高興看到娃讀書”這句話時時回蕩在耳畔。

【資料圖】

我從小就喜歡讀書。

上小學時，正是鄉村孩子課外書極度匱乏的年代。書包里除了一本語文、一本算術，別無其他，偶爾獲得一本小人書便視為珍寶。后來打聽到，小人書在20里外的鎮供銷社百貨門市可以買到，我便像一個尋寶者終于發現藏寶一般，迫不及待地纏著同學陪我去“打探實情”。

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，我和同學一路奔跑，終于在供銷社關門前趕到。玻璃柜里一本本排列整齊的書籍吸引著我渴盼的目光，但當我看到書的標價時卻無可奈何，這些書對我來說可望而不可即。夕陽西下，我們怏怏不樂地走上回家的路。

回到家中，母親正在為我縫補衣服。走到母親身邊，玻璃柜里那些書浮現在眼前，我攥著母親的衣角，囁嚅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。見我吞吞吐吐，母親停下手中活計問道：“什么事？”

“我要錢！”當這三個字從嘴里蹦出來，我自己都嚇了一跳。我知道家里的境況，母親雖在村里小學教書，可是收入微薄，我竟然敢開口向母親要錢。

母親并沒有罵我，而是平靜地看著我問道：“要錢干什么？”

“我想買一本書。”我低聲答道。

“多少錢？”母親問我，沒有再多的話。

“八——角——”我的聲音更低了。

母親把手伸進衣兜，小心掏出一卷揉得皺皺的角票，用粗糙的食指沾了一下舌頭，仔細數了起來。一旁的父親探身向母親喊道：“家中吃鹽點燈都得算計，哪有錢買閑書？”接著又板起面孔對我吼起來：“家中基本開銷都成問題，你還要錢去買書？”

母親卻將錢鄭重地放在我手心里，大聲地對父親說：“我就高興看到娃讀書！”

當供銷社里那本八角錢的《烈火中永生》緊貼著手心時，我整顆心歡悅得如天空飛翔的小鳥，馬上就如癡如醉地讀了起來。

書很快就讀完了，我卻不敢再向母親要錢買書，父親的意思我當然明白。但是，母親那句“我就高興看到娃讀書”卻像一粒種子，在我的心田里生根發芽。

家中拿不出錢來滿足我讀書的愿望，母親很是心疼。她只要一有時間，就將知道的故事講給我聽。有時，母親一邊剁豬草一邊給我講《岳飛傳》；有時，母親邊縫補衣服邊給我講宋真宗趙恒的《勵學篇》；有時，母親一邊做飯一邊給我講高爾基的《童年》……就這樣，我在母親的故事里成長，在母親的故事里懂事，在母親的故事里明理。

漸漸地，母親口述的故事已經無法讓我滿足，我心中還是渴望親手捧著書來讀。有一天，我突然靈光一閃，為什么不自己掙錢買書呢？此后的每個周末，我都瞞著家人去屋后的大山挖何首烏。一個周六的上午，我偷偷帶著幾個月挖到的何首烏去供銷社收購門市，換回了一元八角三分錢，然后徑直跑到賣書的柜臺前，指著那本夢寐以求的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》說道：“我要買這本書！”

售貨員懶洋洋地睨著我，沒有拿書的意思，卻把價錢重重地報了一遍：“一元七角八分！”我揚起手中的一沓角票，售貨員接過錢仔細數了一遍，慢騰騰地從柜臺里拿出書，又把書拿到蓋章處蓋了一個鮮紅的印章，再把剩下的五分錢一起遞給我。我仰著下巴驕傲地接過書，飛一般跑回家里。

每天放學回家，我便捧起書來讀；太陽偏西了，我仍然趁著油燈昏暗的光，徜徉在保爾的世界——保爾的一生是與困難、苦難斗爭的一生，面對兇惡的敵人他沒有屈服，面對生活的挑戰他沒有退縮，他的英雄意志和愛國情懷深深感染著我、激勵著我，讓我也變得勇敢而堅強。

后來，家里的條件漸漸好起來，我也漸漸長大了。參加工作后，書架上的書越來越多，但那本八角錢的《烈火中永生》和那本一元七角八分錢的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》，那些如癡如醉的讀書時光和母親那句“我就高興看到娃讀書”，一直是我最珍貴的收藏。

如今，母親已經離開我好幾個年頭，但她給了我永不老去的秘訣。每當翻開一本心儀的書我便覺得：我正青春年少、意氣風發，而母親也永遠與那些文字在一起，永遠與我在一起。

（作者單位系貴州省安順市平壩區新藝學校）

《中國教師報》2023年02月15日第16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