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影《狗眼看人心》劇照

作為一部小成本電影，《狗眼看人心》選擇了在印度電影《調音師》余熱未消、好萊塢大片《復仇者聯盟4：終局之戰》強勢來襲的檔期上映，讓筆者感到一絲意外。

但是看過電影就不難理解創作者和片方的信心。《狗眼看人心》的氣質相當獨特，是久違的、帶有強烈文人氣質和理想主義色彩的電影。

影片的故事不復雜，編劇余峰被鄰居豢養的藏獒大毛追咬，多虧自家的小狗妮蔻勇敢救主才幸免于難，妮蔻被咬傷、險些喪命。此事如何善后，就是電影主要表現的內容。不是所有事都能在法律法規中找到唯一確切、合理的解決方案，那么，協商、回旋的空間和余地，就是展示人心、人性的陳列臺，也是不同的規則、價值相互角力的修羅場。

有人說《狗眼看人心》是當代版《秋菊打官司》，筆者不以為然。秋菊的“討個說法”更多出于本能的反抗、引向普法的主題，而余峰的言行則理性而自覺，余峰的故事也因而帶有更多社會反思的意味。

余峰堅持用法治的、文明的、理性的方式解決問題，請警察處理兇犬，要求藏獒主人出面道歉并按實際花銷賠償妮蔻的醫藥費。而合理的訴求卻遭到藏獒主人軟硬兼施的拒絕和回擊：先是派出年歲不輕的侄女，以混不吝的方式軟磨硬泡拒絕道歉賠償，而后派出司機小田，以武力恐嚇的方式試圖嚇退余峰一家。藏獒主人之子、遠在美國的劉先生看似通情達理，而派出的國內代理人卻手段下作，先打感情牌、套近乎，而后臨陣調轉槍口“殺價”。如果說流氓氣掛在臉上還可讓人有所防范，那么將其藏在衣冠楚楚之下，就更令人不寒而栗。

《狗眼看人心》對不同價值觀摩擦碰撞的描摹很細膩。余峰和藏獒主人一方是顯性正面交鋒，而余峰家庭內部的分歧則更加隱性而耐人尋味。余峰愛人亮亮曾想過多向對方索要賠償，或者找更有權勢的朋友壓制對方，后因余峰的堅持而放棄了這個念頭。電影演到此處時，筆者深深感受到編導的善意。

或許因為“討個說法”所花時間、精力等各種成本太高，或許因為對方有權有勢不好惹，余峰岳父想要認倒霉、息事寧人，這大概是普通人遇到說大不大、說小不小的不平事時，最常見的解決方案，高效而無奈。久而久之，“鴕鳥心態”倒成了“成熟穩重、充滿生活智慧”的象征了。在這個意義上，性情溫和的余峰既不肯“以暴易暴”，也不肯低頭認慫，他表現出的“不成熟、不穩重、不智慧”，如此動人。在對手面前據理力爭不難，難的是在持反對意見的親朋面前堅持原則，電影正是通過對后者的凸顯，勾畫出余峰身上強烈的理想主義色彩。

兩條狗、幾個人，描繪的是眾生相。有一句臺詞在電影中反復出現了多次：“我們究竟在怕什么?”這句追問就是《狗眼看人心》的獨特氣質所在。

《狗眼看人心》開頭寫的是余峰拒絕向市場妥協、修改劇本，拒絕寫書生獨闖復辟者府邸、大戰袁世凱的荒唐故事，這也是他書生意氣、理想主義情懷的一種表現，奠定人物基調。而后來，余峰卻不得不獨闖藏獒主人庭院，上演孤身勇斗群狗的戲碼。電影沒有直接采用“戲中戲”結構，但在余峰創作的劇本與他經歷的現實之間做了頗有意味的對照：孤膽英雄不好當，劇本里這樣寫是為了“讓觀眾爽一把”，而現實中這樣做卻只落得狼狽不堪，余峰鎩羽而歸的眼淚、與愛人亮亮黑暗中的相望，讓人看到編導對人物的同情與尊重，這是《狗眼看人心》的溫度。別有意味的是，電影將余峰勇斗群狗的戲處理得輕松搞笑甚至滑稽，可以說是對讀書人理想主義的溫柔善意的一嘲，也可說是對普通人壯士斷腕的笑中帶淚的歌頌。也許，余峰在面對群狗時，也曾發出一聲聽也聽不清的嘆息，抑或苦笑呢。(羅 群)